4)第十八章 兵戈十日出重围_华音流韶·梵花坠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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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跨出去,就见到月写意。她倚在营门口,目光有些失神。

  “他,走了。”

  她的语调是那么凄凉。

  杨逸之一惊。抬头。他突然意识到,津梁滩上的凝寂是那么不正常。

  倭军,在静默而又有秩序地撤退,几乎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。他们的阵营中所有的东西几乎全部被搬空,连数日来围剿时的垃圾都清走了。

  只剩下满地尸体。

  伤痕累累的、就算是不作战,也活不了多久的义军尸体。他们的衣服褴褛残缺,他们的身体遍布伤痕。但他们的神情都极其平静。

  因为他们知道,他们的死不会白费。

  他们都是该死之人,无论谁都无法救他们。但他们知道,他们的死,会救一位他们最崇敬的人。

  为此,他们可以平静赴死。

  他们是义军,本是田间的农民,作坊中的工匠。他们本过着卑微的生活,在柴米油盐中继续着平凡的生命。这场战争几乎摧毁了他们所有的一切,但亦让他们的生命变得轰轰烈烈。他们期待自己的鲜血,能够让他们的生命不再卑微、平凡。

  而今,他们如愿以偿。

  他们于今,不再死于疮伤、不再死于病痛。他们死于伟大的牺牲。

  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战场的中央。他手中的狼筅已断成两截,一截砸在几个敌军的尸体上,另一截插在他的手骨上,支撑着他的身子挺立不倒。

  这个人,就算是死去,也要站着死。

  倭军经过他的身侧时,都不由自主地横向跨开几步,不敢靠近他。似乎他死后,凛凛神威仍然让人畏惧。

  他的目光抬起,望着山顶。嘴角含着一丝微笑。

  因为他知道,这样,只有这样,才能够拯救那位姑娘。才能够让那位姑娘舍他而去。

  他,只有这一种方式来保护她。

  最笨拙的方式,保护那朵最纤弱、精致的花。

  于这该死的战争中。

  月写意慢慢走近,捧起已深深嵌进他的手骨中的半截狼筅。她脸上没有悲伤的表情,反而有一缕笑容。

  “他们一定是认为若是不死,我就不会走。所以,他才会半夜率领着他们冲下山,冲出营防。他们一定是认为只要死了,我就会走。因为没什么好留恋、好坚持的了。他们每一个人都这样想。反正死都要死了,何必拖累我。他们都是好人。”

  她轻轻抚摸着狼筅。狼筅上的尖刺扎进她的手,刺出鲜血,她并没有感受到痛苦。杨逸之与韩青主跟在她身后,看着这凄怆的一幕,都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  月写意淡淡地笑了笑。

  “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义军走吗?”

  她抬起头来,望着东天刚渗出的朝阳,声音中有一丝怅惘。

  “十九年来,我从来没哭过,也从来没笑过。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痛苦、有欢乐。别人都以为我是仙境中的仙子,不食人间烟火,一定很幸福,但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从来都没有活过……”

  “我的人生,跟挂在华音阁的一幅画有什么区别?跟阁主桌上的一樽琉璃瓶有什么区别?”

  “我想要哭一次,我想要笑一次。”

  她骤然握紧狼筅,失声痛哭起来。

  还没有撤完的倭军远远看着她,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。

  月写意哭泣着,像是要将一辈子的泪水全都在这一刻洒尽,然后,才慢慢住声。她用袖子擦干了眼泪,轻轻地,将狼筅抬起。

  展颜微笑。

  她的笑容,明媚柔和,像是缠绵的雨季中的一缕阳光。在充满污秽与死亡的战场上,明丽地绽放。

  “我更喜欢,这样的结局……”

  她伸手,倏然将狼筅插入了自己的胸口。

  她的笑容,刹那间凝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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